超越元宇宙的法律想象

yzhan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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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2年第12期P7—P8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法学院，原题《超越元宇宙的法律想象：数字身份、NFT与多元规制》，摘自《法治研究》2022年3期，刘鹏摘


元宇宙的出现在多大程度上与互联网、区块链等既有技术存在差异，对现有法律秩序构成新的具体的挑战，确实值得进一步观察。对法律人来说更为理性的任务是，要像超越对于人工智能的法律想象一样，超越元宇宙的法律想象，妥当地提出问题、务实地分析问题显得更为艰难且重要。






元宇宙的渊源、技术本质与现实障碍
Metaverse也可以翻译为“超越互联网”或者“下一代互联网”。这一译法大致上也契合了现阶段元宇宙的技术发展水平。在现阶段，元宇宙本质上是物理世界的数字化，意味着更多的传感器、更快的计算，预示着从思想到行为、从心理到生理的全面数字化，在此基础上，构造虚实结合的下一代互联网（空间）。回顾互联网的发展进程，web1.0时代是网络向人单向输出信息，web2.0时代则实现了人参与网络互动，到了web3.0时代，则是虚实互动的时代，人可以嵌套在网络中，网络也嵌入了生活中。在这一历史脉络中，莱斯格对于“网络空间”的论述确实触及了元宇宙的核心，即元宇宙网络空间是一种在数字空间中互动和形成社区的新方式，元宇宙本质上就是物理世界的数字化，在此基础上形成物理世界与数据世界的交互甚至合并。现阶段，很多人把狭义上的元宇宙理解为一个现实世界的“平行系统”。然而，现在技术水平仅能基于特定应用场景建设虚拟现实系统，距离建造一个大规模的平行世界相差尚远。现阶段虚拟现实相关技术可以在数字孪生、智能无人系统、交通预测等特定场景下应用。但要构建一个类似“头号玩家”的普适性元宇宙，现有技术仍差之甚远。






数字身份是进入下一代互联网法律空间的“护照”
元宇宙是一个纯粹的数字生态系统。用户可以创建数字化身（Avatar），以数字人或虚拟人身份在元宇宙进行生存、交互。相较于目前的互联网交互，元宇宙用户的数字化身可以在既定环境中形成用户的视觉形象、技能以及社会互动，这样就超出了传统的账号，取代了文本性的自我描述。在此意义上，数字化身被定义为一种用户交互式的社会表征。数字化身背后是元宇宙建设及其问题的起点与归宿——数字身份。身份认证实为身份验证，本身不涉及身份赋予或者身份内容的问题。身份认证起源于虚拟空间的信任机制。身份验证依赖于个人信息的收集（《民法典》第1034条第2款）。在技术上，电子认证服务所采用的是以密码技术作为核心的数字认证技术——PKI技术。观察目前身份验证的手段，目前比较流行数字证书，仍需要身份标识符和身份声明。在元宇宙中破解数字化身所致的信任难题取决于采用何种数字身份认证。身份认证成为用户访问元宇宙的“护照”。借由数字身份的建构，加之NFT作为流通工具，用户能够在虚拟空间与现实社会之间保持高度同步和互通。加强数字身份的认证和管理根本在于确保虚拟化身背后存在真实主体，才可能减少在线互动带来的欺诈和身份问题。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是，探索赋予用户主权身份，主权身份只能由它所认证的人来控制，这是一种一对一的、标准的个人身份认证方式。这需要根据虚拟空间规模，构建一个信任框架，并以信任框架为基础设计下一级认证制度。






“全息”生存催生“以个人为中心”的数据规则
元宇宙的本质是物理世界的数字化，数据是其最为关键的要素。在元宇宙中，用户以数字身份栖身，在一定意义上是“全栖”且“全息”的。此时，用户即数据，数据被全时记录、全域处理。因此，元宇宙时代将是一个数据资源无比丰富的时代，数据成了财产的核心，也是利益冲突与规则重构的焦点。元宇宙势必加快“以个人为中心”数据模式的生成与普及。My Data模式是“以个人为中心”数据模式的典型代表。不过，作为这一模式的法理基础数据携带权仍面临争议。首先，元宇宙隐私保护亟待新的法律认知。元宇宙应强调隐私保护的基本原则，充分利用数据混淆（data obfuscation）、加密和聚合（aggregation）等数据技术，注意个人数据的存储，并探索契合元宇宙的个人数据使用规则，寻求高度共识机制，以确保为尽可能多用户所提供的信息进行验证。其次，元宇宙可能影响数据处理的合法性基础问题。在用户使用VR和AR的情况很可能会引发是否需要以及如何使化身自由提供同意并验证同意仍是问题。最后，元宇宙可能推动数据利益配置规则的加速形成。以数据化为核心的元宇宙真正推动的是脱离了个人信息之后的数据权益配置。更为根本的问题是如何证成个人信息中的财产基因，分析其根源于个人信息但依赖于数据处理者这一特性。在此基础上，探求在法律上适度区分数据与信息，探索数据（不仅是平台数据）的权益配置及其变动规则。






NFT、通证化与元宇宙中的数字财产变革
区块链去中心化金融（DeFi）为元宇宙提供了基本金融系统生态。作为这一生态的核心与支撑，通证（Token）再一次扩展应用，尤其是其中的非同质化通证（Non-fungible Tokens，下文简称为NFT）陡然受人重视。如何认识NFT这一通证类型，评价其在元宇宙中的作用是认识元宇宙财产变革的核心议题。NFT是由拥有底层资产产权的人创建的，对其法律性质的界定可以从三个层次进行探讨。第一层次，NFT作为通证本质上是一种虚拟数字资产。NFT的本质是一种特殊的具有稀缺性的链上数字资产，通过智能合约来实现其权利的转移，并通过区块链来记录权利转移的整个过程。第二层次，NFT在法律性质上是权利凭证而非权利。NFT一般标识了对特定元数据的权利权属，并不涉及元数据背后的权益的转让或许可。第三层次，NFT与其数字载体亦有不同。区块链加密资产虽然是由公开和私密数据代表的，但数据本身并非该加密资产，相反，数据应被认为是该资产的记录，以及交易该资产的钥匙。数字资产是数字市场进行交易的前提。NFT是促进元宇宙的虚拟资产，很可能也构成了未来元宇宙中的原生资产主要载体，因此扮演着连接现实世界和元宇宙的桥梁。而且NFT实现了元宇宙从传统互联网信息转移功能向元宇宙价值转移功能的蜕变，构成了元宇宙的基础设施。NFT目前适用范围极其狭窄，其功能仅仅局限于特定虚拟财产的确权，而以NFT进行确权在不动产领域，作用十分有限。因此，仅以NFT目前的适用来看，在一定意义上与通证化的理念背离，未来在元宇宙中的作用仍有待观察。






元宇宙的多元规制体系
在网络领域中，代码即法律，社会规范、法律、市场和架构，最终将形成一个共融多元规制框架。在网络空间，架构即代码。用户能做什么，在多大程度上做，取决于软件的特定设计，技术架构无疑是秩序的供给力量，而且有比法律更为独特的规制特点。应在根本上推动代码法律化和法律代码化的进程，尤其是法律的代码化，这本身要求法律积极地调整元宇宙开发建设与活动的全流程。如此，代码与法律之间的界限有机交融，代码可能是法律的化身，法律也可能成为代码的指引。法律监管框架的难点在于选择合适的切入点。无论元宇宙技术架构多复杂，作为开发商和服务运营必须遵守所在国法律，法律因此可关注用户身份的追踪和对用户交易内容的监管。在具体监管过程中，情况又较为复杂。现阶段的元宇宙仍以平台形式为主，法律对于元宇宙的监管重点还是应聚焦平台，尤其是重视《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作用，保证元宇宙建设参与者的合法权益。还应注意元宇宙问题的国际性特征。因为元宇宙运行依靠分布式服务器网络，可以吸引许多国家的用户，因此相关主体还需要面对域外法上监管，例如欧盟数据保护条例必须遵守。在根本上，法律制度和软件代码均为提供秩序的工具，既能促进信任也能摧毁信任。规制路径的设计与选择，是何种程度以及何种形式的管制才是必要且合理的。在此意义上，与其说是探究如何规制，不如说是如何用元宇宙来规制。因此，法律与元宇宙的融合成为法律监管元宇宙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