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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访客称其为“蜻蜓”，从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1995年拍摄的这张照片中，我们很容易找到原因。联盟号逃生舱停靠在最左边，进步号货运飞船在最右边。供图：NASA
撰文：BILL NEWCOTT
和平号空间站的氧气只够维持24分钟。珍贵的空气从船体上的洞逃逸出去，发出嘶嘶声，压力下降，Michael Foale的鼓膜随即鼓了起来。
他独自坐在和平号空间站的联盟号逃生舱中，等待与同伴（两名俄罗斯宇航员）会合；他们正在疯狂地寻找并修补漏气的位置。不久前，无人补给车与和平号空间站的一个链接节点发生碰撞，造成了这次事故。
Foale在一片黑暗、无力回天的联盟号中等待着，想起训练过程中被告知：如果氧气不足30分钟，弃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伴们仍不见踪影，虽然Foale能听见他们用俄语呼喊。“很显然”，他说：“他们不打算离开。”
那时，和平号即将被淘汰，它已经工作了11年，比预期寿命多了5年。然而，俄罗斯人正使尽浑身解数让这个空间站在轨道上继续运行4年。2001年3月23日，他们很不甘心地带领心爱的和平号进入地球大气层，最终它在南太平洋上空燃烧坠落。
和平号空间站诞生于艰苦岁月，美国登月后，苏联为了挽回颜面，把重心转移到了建立空间站方面。他们的目标是永久占领地球的“高地”，在那里进行大量微重力实验，同时对苏联军方而言，更重要的是观察地球表面的情况。
1972年，美国进行了最后一次月球漫步；8个月前，苏联发射一个简陋的空间站：礼炮1号。14年后，和平号成为首个模块化空间站，随着部件不断增加（共增加了6个），任务也在继续。
而美国方面，NASA迫切希望拥有自己的空间站。但航天飞机项目耗费了大部分预算，宇航局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合作伙伴，帮助支付费用。这个伙伴就是苏联。
不幸的是，苏联正在筹备自己的太空计划。事实上，1989年苏联经济崩溃时，绕轨道运行的和平号空间站的宇航员一度怀疑还有没有人记得把他们送回地球。
1993年，俄罗斯和美国联合宣布建立国际空间站的计划。理论上说，两国将投入资源和专业技术，打造新的空间站。这份协议确保国际空间站计划能继续推进，但NASA也因此多年施展政治手腕：从一开始，NASA就知道资金短缺的俄罗斯人不可能支付他们那部分费用。
“国会坚决禁止NASA给俄罗斯人提供资金，”时任NASA高级特工监察长的Joseph Gutheinz说：“但他们可以向俄罗斯人购买服务。我们因此支付了上亿美元，换取让我们的宇航员登上和平号的特权。”
Gutheinz现在是休斯敦的一名辩护律师。他曾近距离观察NASA不断把宇航员送到和平号空间站的过程，而这就像一场噩梦：管道泄漏、电子设备短路、霉菌到处都是。
“我的耳边总是回荡着同样的话，”他说：“我们向俄罗斯提供资金的唯一原因是让他们跟得上国际空间站的时间表。”
美国一共向俄罗斯支付了约15亿美元，有人因此怀疑美国与宿敌合作，是为了“拯救”什么。
最先登上和平号的三位美国访客：Norman Thagard、Shannon Lucid和John Blaha，在1995年和1996年的旅行相对平静。所以，1997年1月医生Jerry Linenger登上航天飞机时，无疑也期待着同样的旅行。然而，仅一个月后，他就差点成为首位在太空中意外身亡的美国人。
欺骗行为
汤米·巴特利特探索博物馆位于威斯康星州德尔斯，是一座可以动手操作的儿童博物馆，也是一处景点。我走进博物馆后面低矮的长建筑，身边是一群8岁的孩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我被巨大的、不和谐的和平号空间站吸引住了。它侧放着，长长的身体消失在远处
。 这不是实物模型，而是真实的和平号中心节点，也是苏联修建的三个基站单元之一（另一个幸存者被藏在俄罗斯的仓库里）。它之所以被运到威斯康星州，是因为俄罗斯商人代表打算把一辆罕见的汽车卖给探索博物馆的所有者Tommy Bartlett（已故）。Bartlett没有买那辆车，但买了另一件商品：俄罗斯太空史的一部分。
全盛时期的和平号是太空中最大的人造物体。这个中心节点和一辆校车差不多大，通过一个舷窗通往舱室，有五个舱门，每一个都通往单独的模块。
有一面墙上挂着一把吉他，这把吉他随和平号一起发射，供宇航员自娱自乐。吉他旁边看上去像两个氧气罐的东西是和平号的氧气发生器，通过燃烧暗盒里的高氯酸锂，产生氧气。没错，燃烧，在杂乱狭小的空间里，在太空的真空中，能出什么问题呢？
1997年2月23日，一场危机向Linenger和同伴们袭来：其中一个发生器的氧气罐突然起火，和平号空间站里充满了刺鼻的烟雾。船员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挣扎着戴上了防毒面具，一些面具并没有用。他们想取下墙上的灭火器，却发现它们被捆得太紧，根本拽不动。
“俄罗斯报告称，火灾持续了90秒，”Gutheinz说：“实际上是14分钟。而且俄罗斯称宇航员扑灭了大火，事实上火是自己灭掉的。”
接受过海军训练的医生Linenger负责治疗同伴们的烧伤。他向NASA提交了一份事故报告，却听到美国航天局几乎完全复述了俄罗斯人讲的故事。
“NASA认为，这次事故没什么大不了，是一次针对国际空间站的绝佳训练，”Gutheinz说：“俄罗斯人从未告诉过他们，在那之前还发生过（其他）火灾。”
生死时速
1997年5月17日，天体物理学家Michael Foale和Linenger换班，当时和平号的墙上还留着那次火灾的痕迹。这位出生于英国的宇航员在科罗拉多州的家里，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他和妻子Rhonda一直居家隔离。
“在我看来，现在就像在空间站里一样，”他开玩笑说。
虽然最近发生了火灾，但Foale起初并不担心要在空间站待4个多月。“我觉得这很奇怪，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说：“我想，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和平号里塞满了设备和十几年积累的零碎物品，留给NASA宇航员Michael Foale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俄罗斯人什么都不想扔，”他说：“所以东西放得到处都是。”供图：NASA
1986年挑战者号失事后不久，Foale成了一名宇航员。“发射时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而当我真的抵达那里后，反而处于一种更平静的状态。”
Foale登上和平号一个月后，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多年来，和平号空间站依靠一系列无人货运飞船（每一艘都叫做“进步号”）运送补给物资，对接工作有一定的风险，技术掌握在乌克兰政府手中。但资金不足的俄罗斯人不愿付钱给乌克兰人，决定尝试手动对接程序。这意味着没有遥测技术，只有宇航员Vasily Tsibliev盯着屏幕，操作好几个操纵杆。
在一次对接测试中，Foale被派往光学舱（Spektr）的窗边，这是和平号的节点之一，也是Foale的房间和科学实验室。他的任务是用激光测距仪测量不断靠近的进步号的速度。
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Foale给我看了一段令人不安的视频。连我都看出来了，进步号冲向和平号太空站的速度太快。
突然之间，画面抖动了起来。进步号撕裂了一个太阳能电池板阵列，撞向光学舱。警报器在尖啸，警告气压下降，有危险。按照规定，Foale应该前往联盟号太空舱等待其他宇航员，然后一起回地球。
1997年，一艘补给飞船撞上了和平号太空站，撞出了一个洞，为空间站提供约一半电力的太阳能电池板阵列因此受损。在几分钟之内，空气就被耗尽。
供图：NASA
然而他们并没有出现，Foale冒险回到和平号，发现宇航员Alexander Lazutkin正在努力解开缠成一团的电缆，从而封闭受损的光学舱，停止漏气。但这些电缆负责输送光学舱的太阳能电池板阵列产生的电力，用来补充和平号低效率的太阳能电池板。每一次断开都在切断和平号的生命线。
时间在流逝，空气越来越稀薄，Foale制定了拯救自己和俄罗斯同伴的计划。
“我打算等他们失去知觉，”他说：“然后把他们送进联盟号，关上舱门，等他们醒过来。”
最后一条电缆也被切断了。为了防止更多珍贵的空气流入漏气的光学舱，只剩下最后一项任务了：用特制的封条封闭通往光学舱的通道。
“但首先我们必须找到它，”Foale回忆说：“几年前，封条被收到了某个地方。最终，我们找到了。我们把封条放好，在吸力的作用下，它被拉到合适的位置。”
漏洞堵上了，此时氧气只剩够维持7分钟。
然后，灯灭了。
“我们切断了光学舱的太阳能电池板，剩下的那些转到了不利位置，无法接收到足够的阳光，”Foale说。飞船上诡异的寂静令他震惊，甚至连和平号空间站里一直响个不停的通风设备也安静了下来。
断电后，和平号的陀螺仪关闭，导致空间站旋转失控。在和平号的一生中，每当太阳能板转向错误的位置时，就会发生这种现象。但这一次，最高效的太阳能板无法使用，因此只有当旧电池板校准后，空间站稳定下来，陀螺仪才能重启。
和平号空间站每3分钟旋转一圈，Foale建议利用联盟号太空舱的几次快速发动来降低旋转速度。开始时失败了几次（有一次甚至加速了旋转），和平号最终恢复了相对稳定。低效的旧太阳能板开始定期工作。24小时后，和平号飞越俄罗斯上空，莫斯科的控制人员终于可以给和平号的定位火箭发送新指令，稳定飞船。
Gutheinz说，最初的媒体狂热消退后，NASA给出了熟悉的解释。
“他们说，这次碰撞是一次很好的训练，”他回忆道：“旋转失控也是，火灾也是，令人惊讶。”
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在美国和俄罗斯建造国际空间站期间，继Foale之后，又有两位美国宇航员来到了和平号空间站。俄罗斯一直要求把和平号作为新空间站的核心，但最终还是让步了。1998年11月20日，国际空间站的首个部件（俄罗斯制造的中心节点，与和平号的非常类似）在哈萨克斯坦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发射升空。
为什么美国要继续支持不断老化、越来越危险的和平号空间站？
“我问过克林顿总统这个问题，”Foale说：“我告诉他，我听说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不让那些没有报酬的俄罗斯雇员去伊朗和朝鲜工作。他顿了一下，说，‘嗯，这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方面，根据Gutheinz的说法，是为了让俄罗斯人继续保持一种错觉：以为双方在国际空间站是平等伙伴关系。
“50年后，人们将回望今天，回望国际空间站的巨大成功，NASA的那些人将是英雄，”他说：“至少没人死亡。”
2001年，和平号空间的太空漫游以一种激烈的方式终结。俄罗斯多次为和平号寻找新的所有者-运营者，曾有个团体打算把它用作绕轨道运行的电视演播室，但都以失败告终，和平号的命运已经注定。3月23日，和平号带着熔化的碎片、吉他和所有东西返回地球，而它留下的遗产依然存在。
“国际空间站与和平号没有太大的不同，”Foale说，他是登陆过这两个空间站的唯一人。通过国际空间学校教育信托基金，他仍与国际空间站保持着一定的联系。这项基金会赞助为期一周的科学夏令营，让贫困儿童设计太空实验，其中一些将会送往国际空间站。
“我们可以随意批评俄罗斯人实施太空计划的方式，”Foale说：“但俄罗斯人会说，‘嘿，你们15年前就损失了航天飞机，那之后是我们一直在维持国际空间站的运转。’这是无可争辩的。”
（译者：Sk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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